深秋时节,天气渐寒,万木凋零,放眼望去,只见林木萧萧,山间有条淡红色的河流蜿蜒流过。这条河发源于北方百里外起伏如怒的丹朱岭,汇合了上党诸山之水,由北往南建瓴而下。每逢暴雨,则水势高涨二三丈,浮沙赤赭,水流如丹,故当地人称之为“丹水”。
丹水中游有个小小村邑,属于泫氏邑治下,名为“长平”,村中有数十户淳朴的野人,全村人协力垦了几百亩薄田,自给自足,极少离开。
不过他们平静的生活在今年入秋时被打破了,燃遍晋国的内战也没放过他们,很快便烧到了这里。某一天,村民们惊恐地发现,自己的家乡竟已经身处战场之中。
最先遭殃的是相邻的四个村庄,本是鸡犬之声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,如今全都渺无人烟。长平人出去看过,发现许多房屋被烈焰灼烧成了废墟,只剩下焦炭状的梁柱横七竖八。而没有没焚烧的房舍中遍生荆棘,已成为豺狼狐犬的聚集之所。
随后,那些骑着马匹,驾着传车的斥候来来往往,而小规模的战斗也不时在村子周围爆发。大仗小仗打了十多次后,空旷的原野上,随处可见被野兽啮噬的残破尸体,大群的食腐鸦雀逡巡于盛宴之间,发出令人不快的鸣叫声。
这让村民们惊恐不已,随着战争离他们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近,他们最终选择了逃亡。
他们殊不知,就在自己背井离乡时,有一位目光深邃的军将,正站在泫氏邑的城头,朝这边眺望呢。
……
赵无恤裹着大氅,目视丹水河谷西方韩氏上党山地重峦叠嶂,还有那一点位于战场中心的村邑。
“长平,长平……”他念叨起那里的名字,嘴角露出了一丝笑。
在历史上,战国两强秦、赵相拒于此,长平是赵国的耻辱,是他们由盛转衰的开始,四十万赵人丧命于此,往后两千年,依然能在山地沟壑间找出数不清的骨骸和残缺兵器。
那场大战最终决定了战国末期的历史走向,败者从此一蹶不振,而胜者凭借战胜之威,数十年内,振长策而御宇内,吞二周而亡诸侯,结束了春秋战国。
命运么?亦或是巧合,在被赵无恤深深改变的历史线里,持续了快四年的晋国内战,也很有希望在长平做一个了结。
“地图。”他淡淡说了一声,身后早有准备的封凛便走了过来,将地图在案几上铺开,上面已经被红色和黑色的圆点、箭头占满。
赵无恤踱步过去颦眉观看,随着聚集的军队越来越多,算上不断运送辎重加入的民夫,赵氏这边人数接近六万,敌军那边也接近五万,若是开战,这应该是一场十万人次的大战!
“十万人……当年晋楚鄢陵之战集结了十多国诸侯,也只是这等规模啊。”赵无恤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犀甲的年轻将领,说话时有一股浓重的南音,他叫王孙胜,是两年前来投赵的,其身份高贵,唬得将吏僚吏们吓了一跳,此人竟是楚平王之孙,太子建之子,也是当今楚王的亲侄儿。
不过赵无恤更在意的,是他的另一重身份:伍子胥的养子,打小在吴国长大,却不被吴人信任,他的故事,被无恤派去南方的邢敖曾来信说起过。说起自家小舅子,随着赵氏与吴国的蜜月期结束,他也渐渐不受信任了,尤其是伍子胥对他怀疑最深,邢敖处境艰难,已经有北归的想法,等此战结束后,也是时候召他回来了……
若问当世赵无恤最忌惮谁的话,还是伍子胥,意志坚韧的复仇者,为吴国强大呕心沥血的贤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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