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历九月二十七日清晨,吕梁山南缘的山谷中,已经聚集了近千名衣衫褴褛的华戎盗寇,他们中多数为壮年,但也有老有少,部分是被晋军所灭群戎的残余,部分是流散进山里的逃荒野人。
他们在十年前,被统合成了一个松散的同盟,而其首领,正是狐婴。据说,他的背后,还有一个神秘势力,所以狐婴手下甚至有部分披甲持戈的亲信精锐,还以司马之法训练过。
的确,狐婴手下的两百余名戎人盗寇,正是中行穆子安置在山林里的隐藏力量,他们的父辈本是散居北方的戎族,从被中行穆子征服后,就被迁徙到此处。他们没有像往常的战俘那样沦为中行氏的野人农奴,而是放归山林,实则一直在暗中为中行氏其服务。
上一次,中行氏的世子就暗示他们,可以抢掠赵氏的商队,现如今,又安排下了一桩更加艰难的任务。
而这眼前的数百群盗,则是来自山林里的各个小股盗贼,晋政多门,庶民罢敝,而晋侯公室滋侈。每逢灾年,饿殍道处相望,民闻公命,如逃寇仇。其中不少人就往山林中奔逃,沦为群盗,零星出没于新绛北方。在中行氏的要求下,他们被狐婴统辖到了一起。
狐婴自然不会暴露中行氏的真正目的,只是对群盗说,九月授衣的时节已到,群盗和他们藏在各处林屋山洞里的妇孺却还无衣无褐,也没有余粮过冬,必须想办法求活。
“二三子。吾等必须出山劫掠一次,这个冬天才有活路。”
众人齐声问道:“狐子。你说罢,吾等去哪?”
狐婴站在一块大岩石上。振臂指向了南方。
“成乡!”
在场的群盗首领们,在得知这次的目标是成乡后,纷纷议论开了。
成乡的富庶,成乡的神秘,即便在往常,都是值得他们聊上一天的新鲜话题。
狐婴正希望如此,他要让这些不羁的华戎盗寇们心中的贪婪盖过恐惧。
“我已经和其余两支‘大盗’约合好了,三路一齐进发,只要攻破了成乡。除了部分工匠必须交付给他们外,其余财货女子,就任由吾等劫掠,任由吾等分配!”
这些许诺,让盗寇首领们直流口水。
半年之前,成乡还默默无闻,即便是知道的人,也只会伸出小指头,鄙视一下这个贫瘠穷困的小乡。而盗寇们,也对那里提不起兴趣。
然而半年之后的今天,成乡的名声,在新绛周边百里内。却早已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但其中的真相和奥秘,却又没有人能说得清楚。因为成乡周边的亭舍盘查极其严格,不是成乡国人。基本是没办法靠近乡邑的。偶尔有走亲访友的进去,也被严加看管。不能随意进出里闾。
甚至于,那些从成乡出来,到集市货殖的国人,也对旁人好奇的询问闭口不答。说是随意泄露乡中事务,不仅自己会受到惩罚,还会连累邻居。
所以,国人们对成乡内部发生的巨大变化,只能开动脑子胡乱猜测,市井中有无数版本,其中部分,便传入了吕梁山戎盗们的耳中。
“听说那里田亩一片连一片,有一些木龙每日腾空而起,飞到汾水中,张开大嘴,在腹中汲满水,再飞回去灌溉旱地!”
“听说成乡众人平日如厕的秽物,那位赵氏君子只需要派巫祝施法,便可以变为能够让土地肥沃,连续耕作也不会伤地力的金液!”
“成乡有一种工具,不需要原料,却能够凭空磨出白色的麦粉。你知道麦粉么,就是市上卖的,那种又软又香的水引饼,国野民众敞开了肚子吃一个甲子,也吃不完!”
“瓷器,你们怎能忘了瓷器,狐子就有一个抢夺来的瓷壶,每日抱在怀里不舍得拿出来,据说晋国只有成乡能做。这可是要杀童男童女祭祀鬼神,才能烧出来的稀罕物什,只要有一个,就够换一年的粟米!可惜上次抢掠,被成乡骑马的乡卒击退,他们的马很高,箭又急又准……”
说到这里,群盗首领们这才突然意识到,成乡,可不单纯是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羊,而是一只看似好吃却又覆盖着坚硬甲壳的大鳖。他们纷纷回头看了看自己无甲无胄,武器只是树枝上绑了石块木棒的属下,一时间寂静了下来。
“狐子,吾等的属下,连今日朝食都没有吃,平日虽然受你嘱咐,也有些许训练,但抢掠落单的商旅还可以,就这么去成乡,真的能打得过那些乡卒么?”
狐婴见自己统合的这群乌合之众还没见血,就开始士气低落了,连忙拍了拍手道:“二三子勿忧,我已经想办法搞到了数车粟米,午后可以让汝等敞开了肚子吃饱。还有那两位山北‘大盗’也会提供部分甲胄和兵器,可以分发给诸位的亲信,作为攻坚的精锐。”
这当然是范氏和中行氏府库里随便调拨出来的一点东西,把这些群盗武装起来,驱使他们去进攻成乡,试探赵氏的反应。
当然,他们也给狐婴许下了诱人的承诺。
只要这次狐婴能说服群盗进攻成乡,从此以后,他就能脱离这荒山,和妻儿团聚,作为中行氏家臣生活在城邑里。
“若是能够攻陷成乡,掠得工匠,中行伯还能给吾等等同于国人,甚至是士的身份。”对知根知底的几名亲信手下,狐婴是这么说的,这让他们欣喜不已,这会就在人群里继续帮狐婴煽动群盗。
广告位置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