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保醒过神,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以往的无知。
王亚男面上虽严厉,倒也怕吓着儿子,放低声音说:“天保,你出来。”
苏沫立时惊醒,没想到自己才打了个盹,就被王亚男撞了个正着,一时尴尬,忙从沙发上起来道:“王工,我们一直在唱歌呢,我刚才有点累,不小心眯着了。”
王亚男看着她,神色复杂,只说:“没事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宋天保却不依,指着外面:“天还是亮的。”
王亚男冷着脸:“现在快夏天了,天黑得晚,苏秘书也累了,她要回去休息。”
苏沫就怕他这样,趁人不注意,已经走到门口,宋天保更急了,咧着嘴做出要哭的样子,含含糊糊地也不知在叫嚷什么。一时间,她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,只得站在门口看王亚男的意思。
王亚男正眼也不瞧她,皱眉道:“赶紧走吧。”
苏沫直觉她脸色不对,却也没往那方面想,还没走到楼下,就听宋天保竟是放声大哭起来,期间夹杂着王亚男中气不足的呵斥,又隐约听宋天保抽噎着问:“苏,她什么时候还来?”
接着是王亚男道:“不会来了。”
“不行!我要她来!”
“天保,这事我说了算,我说不行就不行。”
宋天保扯着嗓门道:“我说不行就行……我说行就不行……”他认真想了一会,终于理清头绪,更大声喊,“我说行就行!”
王亚男气不打一处来,她毕竟年岁大了,又在外面忙活了一天,觉得累,被儿子这样闹腾,越发力不从心,腹部隐隐作痛也没在意,只听得楼下大门关上人已走远,才苦口婆心地劝:“天保,妈知道,你现在长大了,想法多了,但是这件事上,你一定要听妈一回。她……那个苏秘书她离过婚有孩子的,就算你跟别人有些不一样,就凭你这身家,也有漂亮的黄花大闺女争着嫁你,何况她还跟人不清不楚,你看中谁也不能看中她呀。”
宋天保哪里明白这些,使劲消化了半天,他神色向往,说了句:“苏,她很漂亮……”
王亚男瞧得一愣,忽觉精疲力竭,叹一口气道:“下楼吃饭去。”
宋天保似乎想到什么,眼珠子转了转,嘴一撇,头一摆:“我不吃饭!”
王亚男扬起巴掌:“再胡闹我可打你了。”
宋天保一字一句:“苏来,我吃饭。”
王亚男二话不说,转身下楼,有心饿他一顿。
偌大的饭桌,一桌子菜,今晚却只有她一人坐在跟前,顿时心生悲凉,一时冲动,找了家里两位保姆过来道:“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。”两保姆受宠若惊,推脱几句,忙拿来碗筷摆上,她却又嫌人脏:“算了,还是各吃各的。”
这顿饭食之无味,王亚男又时刻关心楼上动静,更加心不在焉,直到有电话进来,说魏董转让股份一事目前进展顺利,她的心情这才好些。
连日来,苏沫在公司总觉得不自在,似乎领导比以往对她关注更多。
有时候她在写字间布置任务,王亚男遇上了,必定会停下来瞧一番;有时候在茶水间和同事说话,王亚男路过,又会多瞄她两眼;如果一起出门应酬,王亚男的视线也时不时往她这边扫过来……一开始,苏沫心里还有点发毛,可是近来烦心事不少,渐渐地也就豁出去,心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,走一步看一步,若真问题,等事情来了再想办法。
这边,王亚男也头疼,原想找个理由狠心把人开了,谁知竟找不出任何说得过去把柄。
这人吧算不上如何优秀特别有才,但是为人很有分寸,放这里能用,搁那里也能使,不管在哪儿都能适应,不动声色却能唬人,水平一般,却总给人一种面面俱到的错觉。结果是部门以外人缘好,部门以内也服她,工作能吃苦,行事有眼色,清洁工大妈亲近她,客户很少防备她,走势低迷不抱怨,行情高涨却低调。
王亚男一合计,更犹豫,现在的年轻人要么恃才傲物爱找麻烦,要么看着低调其实水平也低,能做到这丫头的份上也算特殊人才。
再深想,更懊恼,怎么但凡自己看得上眼的,那小子就要上去掺一脚,留吧,是祸患,不留,培养了这么久还真可惜,何况看起来忠心耿耿一路追随,最后到底是忠是奸竟然连她也不能看透,这可有点意思了。
王亚男下班回家,宋天保见着她就来劲,一声不吭。
对于孩子,她心底总有深深的补偿心理。
当年王亚男也是普通人,老公又走得早,婆家也渐渐看不惯她。她性格好强,带了天保离家出走,跟着大哥学做生意,为了谈成一笔和客户软磨硬泡,追到人家里,大冬天把还不回走路的儿子搁楼下弄堂吹冷风,结果生意谈成,孩子高烧四十度,肺炎吊水十多天,大脑壳快被扎成马蜂窝。
就那几年,类似的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。
连宋天保被人推下楼摔成傻子的时候,她还在牌桌上盘算着怎么才能把钱给输出去。
以前孩子正常的时候,每天都要说个七八遍“妈妈你再不早些回来,我就不和你玩了”,摔傻以后却再也不说了,一次也没说过。
生意做得越大,王亚男心里就越觉得亏欠。这会儿,六十岁的人却绞尽脑汁跟儿子套近乎,说什么他都不理,只提一句“苏秘书”,小混蛋立马来了精神,凑过来问:“她来了?来了么?”
王亚男叹气,忽然问:“天保,你真的喜欢苏秘书?”
天保脸上泛起羞涩,那一瞬,仿佛变回一个头脑正常性格腼腆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的模样,让当妈的看了不免心旷神怡。
王亚男又问:“要是……安安也喜欢,怎么办?”
王居安的临海别墅门口,有辆车停了几乎一晚上。
苏沫决定直接过来逮人,等到大半夜,人才开着车回来,任凭她连按喇叭也不理会,直接驶进院子,以前那院门是一直不关的,这回才进去就立时被合上。
她发了条短信过去:“我等到你出来为止。”
过了大概半支烟的功夫,那门缓缓打开,王居安方露面。
苏沫下了车,好言相劝:“能不能先拖着别给钱,总有办法可以拿回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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