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滚滚的小子挣开虎子:“谁,谁偷吃了?”
虎子捏了他的小胖脸一下:“没偷吃怎么又胖了?”
桂花糕嘟嘟小嘴:“哥胡说,我才没胖呢。”虎子笑了一声:“好,没胖,没胖,我家桂花糕最瘦了,比茂才都瘦。”指了指慕容逊:“这是崔哥哥,叫人。”
桂花糕虽是个别扭小子,该有的礼貌却不缺,叫了一声:“崔哥哥。”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儿道:“这个崔哥哥跟崔九叔叔好像哦,而且你也姓崔,是不是崔九叔叔的亲戚啊。”
慕容逊不知道崔九是谁,愣了愣:“崔九叔叔是谁?”
虎子挠挠头:“就是崔九叔叔呗,以前常来我家,后来去了百越城就不怎么来了,前些日子回来了一趟,一开河又走了。”
慕容逊想了想,崔九?前些日子来了?后来又走了?难道是九叔?如果真是九叔,跟九叔走的这么近的人家,难道是骠骑将军的府邸?那么王小北跟刚才的桂花糕莫非是将军之子,而他嘴里会做吃食的娘,就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夫人沈碧青?
即使慕容逊长在深宫,对于将军夫人沈碧青的大名也是听过的一些的,东宫里的宫女婆子常常暗地里议论这位将军夫人的事儿,大概很少有这样的女子,所以更成了传奇,据说连,弩跟震天雷都是她制作出来的,帮着骠骑将军王大郎南征北战,方有如今大齐的天下太平。
而且,这位将军夫人还是武陵先生的关门弟子,算学本事天下无双,甚至,二叔都甘拜下风,她还是个财神,据说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,王记是她开的,武陵源是她盖的,自己一直想不出,这样的女子该是什么样子?
可要是听王骁北的话,他娘就是一个最寻常的娘,不过,倒是真没想到,王骁北竟然如此大有来头,怪不得这一路过来,遇上的人都对他异常恭敬。
虎子拖着慕容逊直接进了他娘的院子,一进屋就被他娘一把抱在怀里,啪嗒,啪嗒,左右个亲了一口:“虎子想不想娘?”
弄得虎子忍不住一个大红脸:“娘,我有同学来了呢。”
碧青翻了个白眼:“有同学怎么了,娘可是五天没见我家虎子了,难道还不能让娘亲一口。”虎子有些别扭的挣开他娘的怀抱,拉着慕容逊给他娘介绍:“娘,这是新来的同学崔询,跟我住一屋,家在京城回不去,我就叫咱家来了。”
碧青微微一愣,崔询?崔这个姓虽说不算多稀奇,可询这个字却不是一般人敢用的,当今的东宫太子叫慕容逊,别人都要避讳,虽说询不同逊,也极少人会起这样犯忌讳的名字,而且,这年纪,举手投足不知不觉露出的尊贵气韵,这位崔询的身份实在太容易猜了。
听说杜子峰任太子太傅,太子殿下怎会跑来武陵源?还跑去学院成了学生,管他呢,既然是儿子的同学,就只当同学看待好了,这样简单的多。
想到此,点点头:“正好明儿咱们一起出去野炊。”
虎子一听,眼睛都亮了,拍了拍慕容逊:“就说你的运气好,果然。”
野炊是什么?慕容逊心里颇有些疑惑,不过,王家的饭的确好吃,虽然有些简单。
晚上就吃的面,一人一大碗,吃完了再去盛,虽说简单,可面上浇的那层肉燥实在香,慕容逊把一大碗面都吃光了,还喝了一碗浓浓的面汤,才饱了。
王家吃饭很是热闹,跟东宫的冷清完全不同,老大一张桌子,所有人都坐在一起,有王骁北的爹娘,姐弟,还有祖母,外祖母,外祖父,还有两位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,不知是谁?
一家子吃了饭,还会说会儿话儿,嘻嘻哈哈的热闹非常,对自己虽亲热,却并不会让自己觉得不舒服,慕容逊觉得,自己在她们眼里跟王骁北一样都是孩子。这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。
从记事起,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认真念书,努力上进,必须要稳重,必须这,必须那,无数的条条框框把他整个人拘在了东宫,这个方方正正的宫殿里,逼得自己也必须变得方正,行动坐卧也必须合乎规矩,没人把他当成孩子,他一生下来就是皇太孙,如今更是太子,所以这种感觉尤其新奇。
王骁北的屋子也如此,很简单的布置,却处处透着巧思,无论嵌进墙里的柜子,还是可以拉开的书架,都慕容逊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,墙的多宝阁里摆的并不是名贵的瓷器,而是各种稀奇的小玩意,很多自己见都没见过。
慕容逊忍不住摸了摸架子上一把小巧的弓,弩,做的如此精巧,叫人爱不释手,虎子见他那样儿,拿下来:“这是我小姨夫没走的时候,给我做的袖,弩,你别看它小,可厉害了。”
说着套在手腕子上,对着对面墙上按动机关,嗖一声,弩,箭射出正钉在前头的木靶子上,见慕容逊眼睛发亮,把袖,弩卸下来戴在他的手腕上,教他怎么瞄准?怎么扣动机关?
慕容逊本来就有专门的骑射师傅,骑射功夫自是不弱,只不过,头一次摸这样的小巧的弓,弩,不知道怎么用,听虎子给他讲完,对着墙扣动机关,□□飞出去,正中靶心。
虎子高兴的不行,大力拍了他一下:“瞧着你跟个弱鸡似的,没想到这么厉害,会不会骑马?”
慕容逊点点头,虎子更高兴了:“那回头咱俩非得比试比试不可,我的骑射功夫可是我爹亲手教的呢。”
见慕容逊拿着袖,弩爱不释手,遂很大方的道:“你喜欢就送你好了,不过,这些东西是不能带进学院的,先放在我这里好了,等你家去的时候再来拿。”
慕容逊点点头,两人洗漱过后,躺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,聊着聊着,虎子的呼噜声就起来了,慕容逊不禁好笑,侧头看了眼窗子,月光透过窗纱落进来,仿佛一层朦胧的轻纱,美得像一场梦,忍不住吁了口气,闭上眼睡了,睡前最后的念头竟是期待明天的野炊。
吃了饭,两位先生回书房下棋,武陵先生落了一个字道:“你说皇上这步棋是什么意思?老夫倒看不明白了。”
东篱先生笑了一声:“这大概是杜子峰的主意,想让太子殿下出宫看看,了解大齐老百姓的日子是怎么过得,倒真是用心教授殿下了,而太子殿下只要说来武陵源,万岁必会应允。”
武陵先生点点头:“是啊,皇上对武陵源的珍视,无人不知。”只不过,去年过年那场祸事,真是险中又险,若不是先帝龙御归天,真不知王家会在天牢里待到何时?
忽想起什么:“先帝的性子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,对于崔家尚且如此,更何况先帝对武陵源本就心有忌讳,依我对先帝的了解,即使龙御归天,也必会留下遗旨,这可是悬在王家头上的一把利剑,一旦落下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东篱先生:“你多虑了,先帝已经龙御归天,便留下遗旨,只要皇上一心护着武陵源,王家便会安然无事,若说之前还有些忐忑,如今太子殿下都来了,还有什么可担心的,皇上这是恨不能武陵源能永远安然下去,这才把太子殿下送来。”
武陵先生却更是担忧:“虽皇上是好意,若万一弄巧成拙,岂不是祸事。”
东篱先生笑了:“你如今倒真是老糊涂了不成,连自己弟子是什么人都忘了,有时候,老夫常想,为什么武陵源会成为大齐真正的桃源,并非这绵延数十里的桃花,也并非陶翁的一首桃花源记,而是碧青这丫头心有桃源,所以武陵源才成了桃源,离她越近,越能体会桃源之乐,令人流连忘返,甚至乐不思蜀,除了刘盛那个狼心狗肺的小人,只要是来过武陵源的,必然会爱上这里,你放心吧,这招棋是杜子峰下的,他绝不会害碧青丫头。”
两位先生这里推心置腹,那边儿碧青两口子也正说慕容逊的事儿,大郎道:“今儿跟虎子回来的的小子眼生的很,以前咋没见过?”
碧青看了他一眼,目光闪了闪,觉得还是不告诉他的好:“虎子的同学多了,即便你教他们骑射,哪能个个都记得,再说,这个是刚来学院的。”
大郎点点头:“俺就是瞧着这小子有些瘦弱,回头得好好练练这小子,一个男子汉,跟个弱鸡似的风吹吹就倒,像什么话。”
碧青好笑的道:“你恨不能学院的学生都跟你似的像头蛮牛就好了啊。”
大郎嘿嘿一笑,忽不怀好意的道:“媳妇儿,蛮牛怎么了,蛮牛才有力气抱你呢……”说着把碧青抱起来丢到帐子里,自己扑了过去,上下其手。
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,床弟之事已经相当默契,不一会儿两人就气喘吁吁,不过,大郎仍然没忘了重要的事儿,伸手过去拉开床侧的抽屉,去拿李神医给他的药丸子,拿了一颗塞进嘴里,粗略嚼了两下,抓过床边儿小桌上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,咽下去,然后,继续,根本没注意小媳妇儿贼兮兮的目光。
只觉得小媳妇儿今天尤其热情,缠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,小媳妇儿这么配合的时候可不多,大郎兴奋的不行,早上起来的时候,一想到昨晚上,大郎就忍不住咧开嘴傻乐。
这是崔九不再跟前,如果在,肯定知道他昨天干了什么好事儿,都挂在脸上了。
碧青却想着,昨儿晚上不见得能中,还得多缠他几天才行,不过,昨儿折腾的有点儿狠,这会儿腰还酸呢,莫非自己真老了,不能吧,满打满算,自己才二十六,正是生育的高峰期。
碧青如今越来越喜欢孩子,尤其虎子跟桂花糕一天天大起来,就觉着家里有些冷清,要是多几个小孩子就热闹了,自己可以考虑多生几个,反正养得活怕什么。
正想着,忽见虎子跟慕容逊走了进来,后头跟着桂花糕,一个个眼睛发亮的看着她,碧青好笑的道:“放心吧,娘说话算话,今天咱们就去野炊。”
虎子跟桂花糕同时欢呼一声,碧青叫桂花糕去叫燕子,天天缩在账房里算账,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,尤其,她家燕子这么漂亮,天天闷在屋里真是可惜了。
等燕子来了,两位先生也到了,一家子老小就出发了,到了水边上,沈定富带着小厮就开始埋灶支锅,动作异常熟练,两位先生的鱼竿已经支了起来。
燕子死活不肯上船,碧青只能带着虎子桂花糕跟慕容逊上去了,船虽不大,这几个人也坐的开。
碧青把提篮放到船头,虎子已经相当熟练的划了出去,到了湖心,松开船桨,开始从船头的篮子里掏吃的。
先掏出来一个葫芦,拔开塞尝了一口,递给慕容逊:“这是我娘熬的荷叶茶。”
慕容逊尝了一口,有荷叶的清香,很是解渴,接着,虎子递给他什么,他就吃什么,香糯的桂花糕,脆脆的马蹄酥,软绵绵的寿司饭团跟,酸酸甜甜的山楂糕……
每一样其实都不算特别,在东宫都能吃到,可味道却大不一样,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放松,还是这如画的美景,亦或是虎子娘始终挂在脸上的笑,慕容逊觉得,今天吃到东西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好吃的。
正想着,忽听虎子娘道:“虎子唱个曲子来听听,这里隔着水一定好听。”
慕容逊愣了愣,看向虎子,又不是那些伶人,男人也能唱曲吗?正想着,就见虎子开口,竟是自己从没听过的曲子,曲词也听不懂,不是汉话,倒像胡语,用男孩独有的嗓音唱的出来,颇为悠扬动听。
岸上桃林里授粉的乡亲们,都不禁停下手边的活计,往水面上看去,远远看见那艘小船,都忍不住会心一笑。
碧青有些楞,自己只不过一时兴起,想起以前教过虎子唱荷塘月色,虽说此时不大应景,也聊胜于无,让儿子锻炼锻炼,省的越大越放不开,回头变成跟大郎一样的蛮牛,往后媳妇儿可难讨了。
毕竟,不是所有女人都跟自己一样专门喜欢木头一般的蛮牛,男人还是多才多艺一些,才容易讨女孩子欢心,尤其她家虎子,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呆的类型,不学点儿本事,以后有自己发愁的了。
却没想到他竟然唱胡人的长调,而且是用胡语,这令碧青颇为意外,略想想也就明白了,估计是燕子教他唱的,整个武陵源会唱胡地长调的,也只有燕子了,这么多年,燕子依然没有忘了胡地。
虎子只唱了一半就停了,挠了挠脑袋,后头的忘了,虎子话音刚落,就听不远处传来歌声,竟是接着虎子的长调唱下去的,不过,比虎子唱的可地道多了,也更为粗犷,让人忍不住想起雁门之外那辽阔的草原。
碧青看过去,见桃林边儿的大道上,停着一匹马,马上一个男子穿着胡服,头上一顶胡人毡帽,勒住马,正引吭高歌.
桂花糕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,高兴的直拍手:“是常生哥哥,常生哥哥来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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