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了屋,冬月劝道:“姑娘何必如此,这事儿也不是姑娘唆使的,奴婢瞧着这样才好呢,狗娃子也不喜欢杨喜妹儿,赶明儿真成了后娘,不定怎么着呢,倒不如这会儿一拍两散的好,您就别愁了,为肚子里的小少爷也不能愁。”
碧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,四个月一过,就跟吹气似的,嗖嗖的长,这还不到六个月,就已经圆滚滚的,跟扣了个小西瓜似的,伸手摸了摸,不瞒的道:“你怎么知道就是小少爷,别胡说。”
冬月道:“李神医都说了,还能有假不成,奴婢听人说,李神医瞧这个最准,只要过了两个月,一搭脉就知道男女,那些豪门大户的夫人们,捧着银子叫李神医瞧呢,就希望生个男胎,可李神医就是不开金口,多少银子也不看在眼里,姑娘不一样,咱都没问,李神医自己就说了,想是知道姑娘不在意。”
碧青道:“谁说我不在意。”
冬月笑了起来:“,婢知道姑娘心里想要小小姐,可这是王家头一个,还是生个小少爷的好,回头等姑爷回来,再生小小姐就是了。”
碧青白了她一眼:“你当我是母猪啊,一个接着一个的生。”
冬月笑道:“姑娘瞧瞧咱武陵源,谁家不是一窝孩子,不是姑爷在外头打仗,三年抱俩才好呢。”
碧青一口水喷了出来:“越说越离谱了。”放下茶碗,侧头往窗外看了看,快八月了,进了八月就望着中秋节了,人都说月圆人圆,也不知自己跟大郎什么时候才能团圆,是不是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,都见不着亲爹。
杨喜妹最终嫁进了周家,杨家这一盆脏水没泼到小五身上,过后却仍腆着脸来找小五要喜妹的嫁妆,冬月冬时几个说起这事儿,都替小五气的慌。
小五人厚道,看着秀娘的面儿,给喜妹儿置办了一套嫁妆,杨家想让周家大肆操办,被碧青拦了,杨喜妹嫁给周家,自己已觉对不住富贵叔了,再大肆操办,桃花往后的日子怎么过。
碧青知道杨家的意思,是想借自己的光,让喜妹这个二房把大房压下去,想什么呢,论远近,不是秀娘,自己认识杨家是谁啊,自己可不是小五,由着这些人腆着脸占便宜,直接就跟周家说,酒都不用摆,末了,周家只用了一顶小轿把喜妹儿抬了去,就算成了。
碧青琢摸着,得给小五说个有心路的媳妇儿才成,要不,总让阮家跟杨家这样的极品亲戚牵累,日子还过不过了,眼瞅狗娃子就长大了,不能总让这些极品亲戚予取予求,可一时也想不出谁合适来,只得先搁在一边儿,反正小五现在也没这些心思,等两年也不晚。
今年的中秋,碧青过得尤其凄凉,许是心境的关系,即使热热闹闹得摆了一桌子菜,二郎也回来了,可一看自己身边儿空着的位子,碧青就莫名难过.
或许女人怀了孩子,就会变得脆弱感性,反正她现在一想到大郎,眼眶就忍不住发酸,也没心思照管生意上的事儿了,盖房的事儿都交给陆明钧,铺子交给小五,桃林教给沈定山,自己一心研究睡袋,袖弩…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也不知做了干什么,可就是想做出来了。
家里人生怕碧青难过,没人敢提大郎,碧青想干什么都由着她,外头的事儿尽量不让她知道,可有些事儿,不让碧青知道也不成。
过了九月重阳,天就冷了,夜里下一夜寒霜,早上起来花草上都是一层白,碧青总觉着家里有事瞒着她,谁见了自己都是躲躲闪闪的,而且,二郎也回来了,太学可还没放假呢,他回来做什么,天天往师傅哪儿钻是为什么?
还有崔九,一个月里回来了七八趟,看见自己就跑,这不对头。可明知道不对头,又找不出原因,碧青郁闷非常,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:“儿子,人都说一孕傻三年,你这没生出来呢,娘就开始傻了。”
今儿日头还好,虽说有些凤,却不会太冷,碧青就想出去散散,站在院子里,叫冬月回去拿斗篷,狗娃子跑了来,懂事的扶着她。
碧青笑着摸摸狗娃子的发顶:“还是我家狗娃子好。”
狗娃子眨了眨眼道:“姑姑你别难过了,姑父不再还有狗娃子呢,等以后狗娃子长大了,娶姑姑当媳妇儿。”
碧青笑了起来:“行,等咱们狗娃子长大了,姑姑不要姑父了,给咱们狗娃子当媳妇儿。”
狗娃子眨巴眨巴眼,却忽的大哭了起来:“姑姑,姑姑,可狗娃子还是想姑父,狗娃子听见他们说姑父不见了,八成是回不来了,狗娃子喜欢姑姑,也喜欢姑父,呜呜呜……”
碧青只觉眼前一黑,不是冬月扶着,一跤差点儿栽地上,冬月就知道坏了,防了所有人,就忘了狗娃子,小孩子知道什么,不知听谁说了,就藏不住了。
忙扶着碧青道姑娘:“您别听狗娃子瞎说,姑爷好着呢。”
碧青闭了闭眼:“你们都当我是傻子,什么都瞒着我,这事儿不用你说,我去问师傅。”说着推开她往老爷子院里去了。
冬月想拦,江婆婆叹口气道:“别拦了,这事儿早晚姑娘得知道,瞒不住。”
碧青快步进了老爷子的书房,一进来就看见崔九跟二郎都在,两人一脸焦灼正跟老爷子商量什么呢,见碧青进来,同时站了起来。
二郎道:“嫂,嫂子,您怎么来了?”
崔九道:“那个,深州还有点儿急事儿,我先走了。”说着就要跑,奈何碧青就堵在门口,挺着大肚子瞪着他问:“大郎究竟出了什么事儿?今儿你不说清楚,甭想出去。”
崔九装傻道:“什么大郎,你发夜症了,大郎不是在北胡打仗呢吗?”
见碧青仍然一瞬不瞬的瞪着自己,颓然道:“你就别问了,我真不知道,知道也不能跟你说。”
忽的老爷子开口道:“别瞒了,丫头今儿既然找过来,还瞒什么?”说着看向碧青:“师傅告诉你,你要答应师傅,不能着急。”
碧青脸色都变了,师傅这么说肯定是相当严重了,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:“碧青不着急。”
老爷子才道:“北征大军在雁门与北胡人对峙了数月,上月双方大战,北胡人败走,大郎带着五百人奉命追击,一开始还有消息,后来就没消息了,派出去的人找遍了,也没找着人,到今儿已快一个月了。”
碧青就觉透体冰凉,一个月没消息意味着什么,不用说也知道,那里是茫茫草原,如今更是冰天雪地,就算冻也能冻死,更何况,还有狼,有凶猛的北胡人,不,不对,大郎不会死,他答应过自己会活着回来,他还没见过自己未出生的孩子,怎么舍得死,他怎么舍得丢下自己,自己不信,死也不信。
碧青一把抓住崔九:“我要去雁门,现在就去。”
崔九瞪大眼:“你疯了啊,你看看你的肚子,都七个多月了,你想去哪儿?先不说雁门如今冰天雪地,就这一路颠簸,你哪能受得住,真要有个闪失怎么办?难道你就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,再说,你去能有什么用,难道你去就能找到大郎了。”
碧青死死抓着他,就是一句话:“我要去,现在就去,求求你……”最后三个字出口,两行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,祈求的看着崔九。
崔九呆住了,手无意识的伸出去想替她擦泪,或许也想证明是不是真的,这女人竟然流眼泪了,崔九一直以为,这女人坚不可摧,自打认识她,她总是那么厉害,什么都会,什么都懂,世间所有难事,在她眼前都不值一提,她只会低着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,规划着未来,满足的期待着幸福,她总是那么胸有成竹,像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军,同时,她也是骄傲的,她看不上崔家,看不上皇家,看不上京城勋贵大族,所有权贵在她眼里只有两个作用,可利用,不可利用。
而她对深州的灾民,王家村的乡亲却又如此亲切,亲切的近乎没有距离,她不跟乡亲们计较,养着那么多人,却从来也不会克扣工钱,自己这次去深州,她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这个,她说:“那些给咱们干活的,不是卑微的下人,他们是帮着咱们的人,所以必须善待。”
乡亲们私下里叫她活菩萨,崔家却暗地里恨得她牙痒痒,嫌她不给崔家面子,可她仍然鸟都不鸟崔家,太子哥说她是最聪明的女人,自己却觉得,她是最傻的女人,傻得一根筋儿,眼里看不到别人,只有一个大郎,一听说大郎出事,整个人连魂儿都快没了,这么脆弱,这么无依,这般祈求的望着自己……
崔九的手最终收了回来,叹了口气道:“明天太子哥会押着辎重粮草去雁门,只不过军营里没有女人随行的先例,你想去也成,得说服我太子哥。”
碧青点点头,碧青看了师傅一眼,师傅道:“遇事儿多想想,莫着急,有时候,看似死局,却也可以置死地而后生,别人或许不可,但师傅信你,去吧。”
碧青点点头,嘱咐二郎,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收拾了送到京城,自己回去拿了个包袱就跟着崔九进京了。
一路叫旺儿快些,再快些,崔九扯她坐下:“已经很快了,放心,爷在呢,保证你能赶得上。”
碧青抿着唇,半晌儿才道:“谢谢你。”
崔九心里一堵,挥挥手:“爷不缺你这声儿谢,只要记得,把我干儿子平安带回来就成,你别以为爷这么是为了你,爷是为了我干儿子。”说完别开头,仿佛连看碧青都懒得看。
碧青也没心思搭理他,心里想着怎么说服太子,让他答应带着自己同行。
碧青进东宫的时候,已经是半夜了,宫门早下了钥,不是自己穿了旺儿的衣裳,根本进不来。
慕容湛并没有睡,他正在发愁银子的事,这次的粮草运到雁门,国库里的银子也差不多用尽了,不是杜子峰交上来一百万两银子,这次的粮草都筹措不齐,而北胡的战事胶着,不可能速战速决,若是再拖个一年半载,粮草怎么办?那可是十万大军啊,战士们奋勇杀敌,朝廷若是连粮饷都发不出,如何能鼓舞士气,前阵杀敌就靠军心,若军心散了,这仗不打已溃。
慕容湛正想着从哪儿筹措银子,崔家倒是有,可崔家又怎会拿出来充作军饷,至于别人,就更不用说了,崔家这个承恩公府,当朝国舅,都一毛不拔,还能指望别人不成。
正发愁呢,苏全进来道:“太子爷,九爷来了,说有要事要见太子爷。”
慕容湛侧头看了看架子上的沙漏:“这时候?”挥挥手:“叫他进来吧。”
碧青跟着崔九走了进来,旺儿的衣裳有些大,勉强能遮住自己的肚子,加上天黑,碧青又低着头,苏全一时没认出来,就连慕容湛都没注意。
事实上,碧青跟崔九进来的时候,慕容湛头都没抬,正在伏案处理公务,崔九刚要说话,碧青已经跪在地上:“民妇王沈氏给太子殿下扣头。”
慕容湛一愣,抬起头来,看向下头跪着的碧青,过了半晌儿才道:“大着肚子呢,起来吧,这时候前来东宫,有何事?”
碧青道:“民妇谢太子殿□□恤,民妇听说太子殿下明天会押送粮草辎重去雁门,请太子殿下准许民妇跟随。”
慕容湛想了想就明白了,王大郎带着五百先锋兵,追击北胡左贤王贺术,不见回返,十有□□凶多吉少,沈碧青是担心丈夫才想跟自己去雁门。
慕容湛沉吟半晌儿道:“军中没有女子跟随的先例,再说,你去了又如何?你还大着肚子,怎禁的住这一路颠簸,本宫应你,到了雁门,立刻派兵寻找王校尉,你还是回去好生养胎吧。”
碧青咬了咬唇:“若太子答应民妇前往,民妇愿意捐出我王家所有家产充做军饷,还有,这个……”碧青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张图纸递了上去。
慕容湛接过一看,不禁大惊:“这,这莫非是失传已久的诸葛连弩?”
碧青摇摇头:“民妇不知是不是,是民妇家中匠人研制出来的。”
慕容湛站了起来:“你说,这东西已经做了出来?”
碧青点点头:“因太过复杂,体积也有些过大,只做出了五架,还有一些,是只可连发三矢的小弩,另外,民妇叫人赶制出五百个睡袋,内里缝制鸭绒吗,可抵御北胡之寒。”
慕容湛深深看着她:“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?”
碧青抬起头来:“民妇不过一个乡野妇人,并无大志,做这些只为了能最大限度的保住夫君性命,国家有难,夫君身为军人,自然责无旁贷,这是大义,民妇不能拦,民妇能做的就是尽民妇最大能力帮着夫君,把这一仗打胜,夫君能平安归家,如此而已。”
慕容湛道:“你当真舍得把你王家的家产都捐出来吗?”
碧青苦笑一声:“若这些家产能换回夫君一命,民妇岂会吝惜这些身外之物。”
崔九震惊的看着她,从来不知道她竟打的这个主意,这是堵上了自己全部啊。
慕容湛道:“你要知道,即使你捐出全部家产,本宫也不能保证王校尉能平安,毕竟他已失去消息近一个月了,恐怕……”
慕容湛话没说完,碧青就道:“不会,他不会死的,他答应过我,会平安回来,我信他。”
慕容湛:“你有这份心,是我大齐之幸,你的家产本宫不能收,桃林里养着众多百姓,深州亦是如此,本宫若收了你这些家产,岂不是夺了那些百姓的饭碗,那些也是我大齐百姓,不可如此,若你有心,不如这样,看看能捐出多少就是多少吧,不过,你做的这些连弩跟睡袋,要全数交给本宫带走,有这些,或许北胡这一仗不会打太久了。”
碧青道:“请太子殿下准许民妇随行。”
慕容湛看了她良久道:“你要知道,虽本宫是太子,这一路也不会太舒服,你这身子……”
碧青道:“民妇能受得住。”慕容湛叹了口气:“如此就跟在本宫身边吧。”碧青磕头谢恩……
广告位置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