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还觉得自家过得日子不差,后来才知道,二郎家的日子才是日子,如果自己能嫁给二郎,就能在这样的家里生活,一想到可以过二郎家的日子,杏果儿就从心里头欢喜。
可她娘看不上二郎,娘心心念念想攀上一门好亲,在她娘想来,二郎家不算好人家,娘更喜欢姐夫那样的,可自己没看出姐夫家哪儿好,连饭都快吃不上了,留着书香门第的名声,也是笑话,姐的日子自己是知道的,还不如在家的时候呢。
娘瞧不上二郎,几句话把铁柱婶子顶了回去,亲事也黄了,还叮嘱自己别跟碧兰在一起玩,省的外人传出闲话,将来不好说亲事。
她娘的话都没凉呢,二郎就拜了先生,跟着先生进京了,听说进了太学,太学是什么?杏果儿不知道,可她知道一件事,自己曾经离二郎,离那个温暖的家很近,差点就迈进去了,现在却只能站在门外偷偷的看。
想起这些,脸色一暗,刚想回去,碧兰一眼看见了她,撂下手里的茶壶,跑了过来:“杏果来了,走去我屋里待着。”说着拉着她的手去了自己屋,让她坐着,自己出去给她舀麦子茶。
杏果儿忍不住打量这个屋子,这是自己家以前的老宅,荒了好些年,早就破的不成样子了,可现在她竟认不出了。
屋里收拾的很干净,地面跟炕都是新磨的,炕头叠着整整齐齐的被子,炕上摆了一溜小柜儿,上头有一大摞账本,再旁边儿是笔墨纸砚,墙上挂着一个小算盘,对面墙上搭着木架子,木架子有两层,放着满满的书。
杏果儿好奇的问:“这些书……都是你看的?”
碧兰摇摇头:“我才认识几个字,哪看的了这些,这是我姐的,从桃花村拉过来的,我姐说这屋子年头长了,潮气重,不能放太多书,等回头新房盖好了,找木匠打个一通到顶的柜子,刷上桐油,外头吊上布帘子,既防潮又防虫子,放多少书都不怕。”
说着,把墙上的算盘摘下来拨了两下:“这算盘是我的,姐跟我在这屋住,就是为了教我看账打算盘。”指了指炕柜上的账本:“这些是我家做买卖的账本子,如今都归我管呢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碧兰眼里都放光。
杏果儿恍惚想起碧兰刚来时的样子,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,小脸蜡黄蜡黄,一头枯黄的头发像秋天乱蓬蓬的草,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,瞅着都吓人,明明跟自己一般大,却生生比自己矮了一头还多。
如今的碧兰,个头比自己都高了,乌黑发亮头发梳了一条辫子,垂在一侧肩膀上,辫稍儿系了一条鲜亮的红绸子,趁着那张小脸越发白净好看。
都说碧兰像她姐,以前还不觉得,如今瞧着眉眼儿越发的像了,身上簇新的袄,异常合身,不像自己总穿大的,娘生怕自己长得快,衣裳小了,每次做新衣裳都做的老大,一身衣裳都穿破了还大呢。
碧兰见自己说了这么多,杏果儿也不言声,只管盯着自己看,就问她:“你看我作啥?这些日子怎不来找我玩了?”
杏果儿咬了咬嘴唇半天才道:“我娘让我来问问,你家的井打在哪儿?”
碧兰道:“我家就打一口井,打在新房那边儿的院子里,另外一口是给村里人打的,姐说不能光我们一家喝甜水,全村这么多乡亲呢,就叫冀州府看水脉的再寻一处,说是在街当,离着你家不远,走几步就是,以后你家吃水可方便了。”
碧兰还要拉着杏果儿给她看自己绣的手帕子,忽听外头碧青喊她拿纸笔,跟杏果儿说了一声就跑了,等再回来屋里已经没人了。
碧兰不免有些郁闷,杏果儿是她来王家村的第一个朋友,她很希望能跟她做一辈子朋友,姐说过,女孩子有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最难得,可杏果儿最近都不打来找自己,自己去找她几次,她也不出来。
碧青叫小五跟着冀州府看水脉的人去了桃林,自己把笔墨拿进来,一进屋就见碧兰一脸愁容的坐在炕头发呆,不禁笑了,戳了她的小脸一下道:“琢磨什么呢,多大的丫头就发起愁了,叫人见了,还不笑话死你。”
碧兰圈着她姐的胳膊蹭了蹭道:“姐,我是不是长得讨人嫌?”
“胡说,让娘知道看不打你,你可是娘生的。”见碧兰一张小脸皱巴巴的不舒坦,想起刚才小海说杏果儿来了,仿佛明白了什么,开口道:“杏果儿摊上那么个娘,是她的运气不好,她自己要是想开点儿还好,想不开赶明儿就会钻牛角尖,她是自卑,跟你没关系,别没事儿瞎琢磨。”
碧兰仰起小脑袋:“杏果儿家也很好,她长得也不难看,自卑啥?”
碧青拽了拽她的辫子:“就是说呢,她自卑啥,所以,姐才说她想不开,都说咱们姐妹长得像,你讨人嫌,不就是说姐也讨嫌吗。”
碧兰嘟嘟嘴:“姐哪会讨嫌儿,我偷偷听见村子里的人都夸姐呢,说姐是生了菩萨心肠的财神爷,说姐夫家的坟头冒青烟了,才娶了姐这样的媳妇儿。”
菩萨心肠的财神爷?碧青忍不住想,这到底算哪路的神仙,不过,蛮牛能娶到自己,还真是他的运气。
这么想着,点点头:“能娶到姐这样的媳妇儿,你姐夫家的祖坟都烧着了。”碧兰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。
姐俩说了一会儿话,碧青见小妹不再想杏果的事儿了,才算放了心,这么大的丫头,最容易钻牛角尖,她可不希望碧兰变成阴沉沉的,她喜欢现在的碧兰,开朗阳光,一笑起来,小脸格外好看。
至于杏果儿,碧青只能说,有那么个娘,这辈子想过上舒坦日子,恐怕不易,碧青以前不信命,可如今有些信了,尤其女人,一辈子的好坏,除了自身的努力,还真要看命。
自己的命就不错,遇上真心疼自己的爹娘,心善的婆婆,憨厚的丈夫,聪明的小叔,护着自己的师傅,还有开朗的妹子,调皮的小弟,自己命好,才会有这些家人,所以,她希望家里每个人都过得快活安乐,这样才是自己期望的家,温暖的家。
这么想着,倒越发有些想大郎了,不知收没收到自己的信,收到了信,会是什么样儿,一定拿着信傻乐呢,嘴咧的大大,露出两排大白牙,想着大郎的傻样儿,碧青自己都忍不住乐了。
崔九急的不行,伸手要去抢大郎手里的信,给大郎一拳打过来,不是崔九闪的快,一准儿给这小子打个乌眼青。
崔九指着他道:“我好心好意要帮你念信,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,你抱着信傻乐半天有屁用,一个字都不认识,知道你媳妇儿信里写的什么不?”
大郎想想崔九说的有理,刚才自己也是下意识的动作,不是真想打他,不情不愿的把信递给崔九,还叮嘱一句:“别撕了。”
崔九真想翻白眼啊,小时候淘气把他家老爷子的圣旨撕了,也没怎么着,大郎媳妇儿的一封信,倒比自家老爷子的圣旨还金贵不成。
不过,看大郎握着的大拳头,崔九还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,小心的展开信纸,一看内容,忍不住哈喇子流了三尺长,这哪儿是家书啊,分明就是菜谱。
信里就说最近新学了几样吃食,准备大郎家去做给他吃,什么番薯圆,番薯饼,番薯丸子,拔丝番薯,番薯凉粉……一封家书上都是用番薯当食材做的吃食,而且,还详尽说了,哪种是什么口味?甚至,说她自己最喜欢那种等等,最后,说随信送来几样让大郎先尝尝,喜欢那样儿,等麦收回去做给他吃。
崔九念完了,把信丢给大郎,一跳扑过去就把大郎旁边的包袱抱在怀里,莫头就跑,一边儿跑一边儿嚷嚷:“过麦收我还跟你家去啊。”
大郎挠了挠头,拿着信瞪大眼仔细看了半天,不满的嘟囔了一句:“怎么都是番薯,也没说想不想俺。”回去得好好问问小媳妇儿,好容易写封信说番薯做什么?
脑子里划过小媳妇儿那身细皮嫩肉,红润润的小嘴,大郎恨不能现在就是麦收,松软的麦草垛上,好好亲小媳妇儿几口,还有,那软绵绵的小手……大郎忍不住有些脸红。
常六看见他那样儿凑过来道:“想什么,脸都红了,跟哥几个说说,跟你媳妇儿怎么办的事儿,我瞅你媳妇儿那小身板,可架不住你揉搓,不像俺媳妇儿,五大三粗,屁股大的像磨盘,怎么揉搓都不怕,给俺生了一个小子一个丫头,这次麦收俺家去好好收拾她几天,估摸明年俺又当爹了,脑袋瓜子别裤腰带上才挣下这份家业,一个小子可不成,怎么也得养仨,一个儿子分一份,到俺老的时候,一群孙子围着俺转,争着抢着叫爷爷,俺就给孙子讲咱们打仗的故事儿,让孙子们知道他们爷爷当年多威武,一刀就砍了南蛮子的脑袋,骨碌碌滚下来,跟个皮球似的,眼珠子都没闭上。”
安大牛道:“你算了吧,装什么英雄,你他娘的就是个怂蛋,砍了俩南蛮子,一个月没睡不着觉,熬的都没人样儿了,看着都瘆人。”
常六一下蹦了起来:“你他娘少说风凉话,那是俺第一次杀人,能挺住没倒下就是好样儿的,你倒是睡着了,可睡着觉就吓哭了,哭的那个惨啊,跟月子里的奶娃子似的,还嘟囔着直喊你娘。”
安大牛道:“哭咋了,喊娘咋了,老子照样立了军功,给家里挣了银子,只要俺儿子能吃饱,俺媳妇儿能过活,就算俺死在战场上也不屈得慌。”说着叹了口气道:“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,什么家业啊,咱就当个笑话儿说吧,就那点儿银子能使一辈子不成,不定咱们前脚死了,后脚媳妇儿就找了下家,年纪轻轻的,谁甘心守着死人过一辈子啊,只要媳妇儿还有点儿良心,不让咱的儿子改姓,认了别的祖宗,咱死了也能闭眼了。”
何进躺下盯着房顶发呆,心里知道,安大牛跟常六今儿为啥说这些,北境那边儿不安生,不定那会儿朝廷就得出兵,这一打起仗来,命就不是自己个的了,生死都得看老天爷的,尤其,胡人比南蛮子厉害的多,那就是一帮子野人,自己一刀能斩了南蛮子的脑袋,可要是跟胡人对上,弄不好滚在地上的脑袋,就成了自己的。
安大牛跟常六都有儿子,大郎好歹也娶了媳妇儿,自己如今可还耍着单儿呢,怎么也得给老何家留个后,就娶了姜山的小姨子吧,虽说有点儿黑,眉眼儿也不大标志,可老实听话是个过日子的,而且,屁股够大,估摸好生养,自己多下些力气,要是能给老何家生个儿子,就算去北境打仗,也不怕了。
这么想着,一咕噜爬起来道:“有件事跟哥几个打个招呼,过几天俺打算娶媳妇儿,人你们也认识,是姜山大哥的小姨子,从今往后,俺跟姜山大哥就成连襟儿,回头挑好了日子就摆酒。”撂下话就出去了。
常六愣了愣,跟安大牛道:“他不是瞧不上姜山大哥的小姨子吗,嫌人家肉皮儿黑,眉眼儿不秀气,这怎么忽然就摆酒了。”
安大牛道:“这还用说,是怕去北边打仗丢了命,想给他老何家留个后呗。”说着,哥俩看向大郎:“大郎你可也得紧着点儿,不是哥几个说丧气话,真要跟胡人打起来,哥几个弄不要就交代了,早点儿让你媳妇儿生一个,比什么都强。”
大郎摇摇头:“俺媳妇儿小呢,身子也弱,这时候生养是害了她,俺不着急,打仗俺也不怕,俺早想好了,得跟俺媳妇儿过一辈子好日子,死不了。”
安大牛跟常六彼此看了一眼,同时摇摇头,真不知道大郎哪来的信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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