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到场的人,不但有官员,还有他们的家眷。
故一名女子走上前来的时候,唐娇还以为是某位官太太,亦或者某位官家小姐。岂料那女子径自走到她身前,秀气的福了福身,态度倒是毕恭毕敬,嘴上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符合现下的光景。
“久闻公主通晓文史,工于诗词。”那女子笑道,“小女子不才,平日不爱女红刺绣,就爱舞文弄墨,故而闲做了些小诗小词,还请公主评点一二。”
唐娇愣了愣,通晓文史?她最多通晓野史。工于诗词?她最多工于打油诗。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,又不好实话实说,只好一边朝暮蟾宫使了个眼色,让他快点过来救急,一边笑着回道:“看你有些眼生,你是谁家的家眷?”
“小女子秋娘。”那女子笑道,“来自京城玉香楼。”
京城玉香楼?那是哪位官员的别院?唐娇回忆了许久,忽然脸色一变。
“玉香楼?”唐娇皱眉问道,“朱雀街那个玉香楼?”
“正是。”秋娘面色不变的回道。
听到这番对话的人都住了嘴,面色诡异的看着她们两。
京城玉香楼,那不是青楼吗?
这什么破事?是谁将青楼女子当成家眷,给带进来的?
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唐娇吩咐左右道,“来人,带她下去。”
“我听闻公主也曾当过说书匠。”秋娘冷笑道,“同是下九流的人,您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?”
唐娇差点呕血,她算是明白了,这姑娘就是旁人找来给她添堵的。
“你莫高攀。”她撇清道,“评书是中九流,说书人可是被人称作先生的。”
“公主,您别被她绕进去了。”暮蟾宫朝唐娇走来,不动声色的站在她身旁,笑着说,“您是皇家贵胄,三教九流的事情与您无关……侍卫呢?公主叫你们带她下去,你们还等什么?”
“公主,你要杀我吗?”秋娘任侍卫将她抓住,恶人先告状道,“我没犯罪,只是说错了一句话,你若要因此杀我……那你和因言杀人,堵民之口的万贵妃之间,又有什么区别?”
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脸,唐娇感到有些恶心,她当然可以杀了她,但是杀这么一个小人物又有什么意思?还要平白无故担上恶名,说不定幕后主使者就等着她这么干呢。
她面上一犹豫,两名侍卫的动作也跟着犹豫起来,秋娘趁机朝唐娇喊道:“我也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想跟公主论一论诗词歌赋,好叫大家都见识见识一下公主的才学。”
她心里想得很美……若是唐娇同意了,且事后还放她一条生路,那她立刻就能身价大涨,少说也得成为玉香楼的头牌。即便唐娇不同意,当即下令打杀了她,她也没什么损失,左右她已经染了恶疾,被妈妈赶出来了,傍身的银子花光之后,就要饿死街头,被人拿草席裹了丢去乱坟岗,与其就这样草草了结这一生,倒不如来这风光走一遭,顺利的话,能把唐娇这样的大人物拉下来给她陪葬,事后还能留下点名声,供文人传唱。
但对唐娇来说,整件事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。
青楼女子邀其文斗,这事本身就是奇耻大辱,无论输了赢了都不好听,你要是输了,人家说你连青楼女子都不如,你要是赢了,人家说你比青楼女子还厉害。你若拒绝,人家说你连青楼女子都怕,你若接受,那就更不要提了。
故选在这个时间,这个地点,派遣秋娘过来的人,就像丢了一个臭鸡蛋过来,打在唐娇身上,不会让她受伤,也不会让她损失什么,但就是臭不可闻,而且迎风臭十里。你要是不理,它就黏在你衣裳头发上发臭,你若忍无可忍朝她出手,又会脏了自己的手……
遇上这种事,唐娇实在不好自己动手,只能由旁人来帮她教训对方。
可关键时刻,温良辰却不知道死哪去了。无奈之下,唐娇只好朝暮蟾宫使了使眼色,哪晓得不等暮蟾宫出手,便有一人怒气勃发,按耐不住的站了出来。
竟是王渊之。
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王渊之白衣若雪,眼神如雪,声音如雪,“也配跟公主说话?”
“公主曾下旨,废万贵妃旧令,准许国人畅所欲言,原来是假话么?”秋娘咬牙道,“我也不过是想与公主论一论诗词罢了,这犯了什么法?犯了什么罪?”
“呵呵。”王渊之笑得很冷,脸上眼底,压根一丝笑意都没有,“你想要诗词,我送你一首便是……二八鸡婆巧梳妆,洞房夜夜换新郎,一双玉臂千人枕,半点朱唇万人尝。”
众人大惊,这诗恶毒何等恶毒,简直是指着和尚骂秃驴,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清高自傲的王公子之口。
就连王宰相自己也惊讶了一下,然后一边抚须,一边看着王渊之微笑,心里宽慰道:“为了重得公主的宠信,为了王家……你也是蛮拼的!”
“你,你怎么骂人!”秋娘也是惊呆了,半晌才喊出这么一声,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恨色,她这次舍命前来,可是为了博得身前身后名的,怎容他坏了自己好事,索性不理他,直接看向唐娇,刚要将幕后主使教她的那首诗念出来,就见唐娇鼓起掌来。
“好诗,好诗!”唐娇本来就看她不顺眼,什么东西,还想踩着她得名声,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。之前她不好开口,现在有人亮了剑,她必须并肩子上,立刻露出典雅高贵的笑容,嘴上却道,“形象生动,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,你定能因这首诗而流芳千古……还不快点谢过这位王公子?”
秋娘气得脸色又青又白,咬牙道:“公主,你莫要左顾言他!却连与我比试一番的勇气都没有么?”
“你配吗?”唐娇仍笑着,眼神却转冷,“你要是觉得你配,我便送你一首诗吧。听好了……装成一身娇体态,扮做一副假心肠,迎来送往知多少,惯作相思泪两行。”
“好诗。”王渊之表情不变,淡淡吐出两字。
他心里是真的觉得好。
因为他觉得这两首诗,从内容到结构都很般配……很适合带回家里裱起来,当做收藏品。
不过其他人就不这么认为了,莫说其他官吏,就连王宰相都忍不住捂了一下脸,心想:“渊之啊,你也不要太拼了……”
王渊之没有理会他们,他直接朝两名侍卫使了使眼色。
这次侍卫没有手软,直接拿腰牌扇在秋娘嘴上,朱唇顿时绽出血花,险些将她的一口白牙给打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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