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蟾宫微笑着打了个响指,自有唐娇在一旁提笔记录。
王富贵看了她一眼,心中恨之入骨,只怪自己当年心软,没送她跟周氏一块上路,难怪旁人常说斩草要除根,否则春风吹又生。
但他更恨的还是那班亲戚。
“这杀人夺产的事情,是我老娘提出来的。”王富贵冷笑道,“她老人家啊……家里就算有一把盐,她都恨不得能抓在手里,哪里能容忍周氏占了所有钱财,代替她当这个家?”
看不得她,却又不能休了她,一家老小全都指着周氏那点嫁妆吃饭,若是把人赶跑了,他们就要打回原形,变回原来的泥腿子。于是王家婆子思来想去,最后出了这么个主意,还逼着儿子照办,否则她老婆子就要撞死在墙上,让他担上逼死母亲的恶名。
“我老娘以死相逼,让我把周氏杀了,我这个当儿子的能怎么办?”王富贵吐出一口浊气,“那个时候,我哥跟我妹子都在,但他们都不肯阻止我老娘,因为他们晓得,周氏死了,他们就能得一份好处。”
毕竟王富贵是家里头的老二,上头有哥哥,下面有妹妹,夹在中间两面不受宠,王老婆子疼老大,爱老小,却只有在缺钱的时候会想起他这个老二。看到王富贵娶了个有钱老婆,她立刻躺在他家门口,哎哟哎哟的叫唤,让他们把她给抬进去供起来,之后王富贵的哥哥妹妹就借口上门看老母亲,总是赖在他家里打秋风,张口闭口,都是问他借钱。
“我承认,溺死周氏的事,我是有份。”想到这里,王富贵眼前隐约浮现出那个水缸里上下起伏的绿色身影,他不禁眼角一抽,沉声道,“但是,这件事人人有份!我老娘自不必说,我妹子跟侍女李氏都诬陷周氏偷人,这才给了我借口动用家法,还有我哥!处理尸体,散播消息的事情全是他干的!难道这些人就是无辜的吗?”
他绝不甘心!
明明这件事大家都有份,凭什么担责的只有他一个?
暮蟾宫轻轻摇了摇头,对唐娇道:“都记好了吗?”
唐娇点点头,犹豫了一下,忽然说:“公子,可以让我问他一句话吗?”
暮蟾宫嗯了一声,唐娇这才搁下笔,慢慢走到王富贵身前。
王富贵呼哧呼哧的喘着气,大脑里的血气渐渐退了下去,终于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小命来了,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,抱住唐娇的腿,流着泪说:“女儿,女儿……阿爹真不是有心的,都是他们逼我的,你看在你母亲的份上,替我说说情,只要你肯开口,公子一定会听你的……”
“我只问你一句话。”唐娇俯视着他,含泪问,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娘?”
如果真的不想杀死周氏,那为什么不偷偷把这件事告诉她?
王富贵哑口无言。
“你要是真的不想让她死,起码有一百种法子。”唐娇哆嗦着唇道,冷冷道,“你若想要她死,就只有一个法子。”
若真心想要周氏活命,王富贵可以选择告诉她实情,然后跟她商量对策,又或者是警告她有危险,让她出门避一避,甚至于可以直接拒绝家里那堆亲戚……他明明有这么多的选择,最后,却选择了守口如瓶,眼睁睁的看着周氏踏入陷阱,最终死去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王富贵结巴了半天,终于说出一句话,“但我终究是你父亲啊,你真的敢大义灭亲,对我下狠手?”
“我的父亲是唐拨弦。”唐娇挥开他的手,冷冷道,“不是某个灭绝人性,杀妻求财的人!”
王富贵被她拨倒在地,面色黯然。
暮蟾宫静静看着此幕,抬了抬手。
两个衙役上前,一左一右,提着王富贵的胳膊,要将他提起来带走。
“……你以为这又怪得了谁?”王富贵被人提着,忽然抬起头来,朝唐娇大吼道,“你以为周氏自己就没有责任吗?”
唐娇一愣,不明就里的看着他。
“你压根没注意到吧……她看我的那种眼神……”王富贵被愤怒憋的满脸通红,“她看不起我,她看我的时候,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……”
那不堪回事的过往,那看不见希望的倾慕,那个被他埋藏在心底多年,以为最后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,最后从他自己的嘴里吐露了出来。
“我曾经……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,好好过日子的……”王富贵吼着吼着,忽然流下眼泪来,“翠花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,你以为我为什么还要跟翠花在一起?还不是因为……只有跟翠花在一起的时候,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男人!”
从没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,唐娇愣在原地看着他。
“你娘她……一直在等一个人。”流下这一滴泪水之后,王富贵骤然老了许多,他盯着唐娇,疲惫不堪的说,“我不知道她在等谁,但反正她迟早会跟别人跑了的……倒不如让我亲手杀了她,这样她就算生不是我的人,死也是我的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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