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日后的傍晚,火似的骄阳褪去余威,路上一顶小轿晃晃悠悠的被抬着前行。
“快,再快些。”
宋先生撩开帘子,急切的催促轿夫。
他这躲躲闪闪的,不走大路,又要挨着墙根,就跟做贼似的,轿夫心里纳闷,哪有这个点上别人家投拜帖的?
天气太闷,半点风都没有,轿子里活像个蒸笼。
宋先生却直冒冷汗,面色渐渐发青,就跟去刑场似的,忐忑不安的拈着胡须。忽然轿子一颠,稳稳的落到地上。
“您说的地儿到了,宋先生。”轿夫小心翼翼的探头提醒。
宋先生长长吸了口气,迈出轿子的时候手脚僵硬。
他抬头看了眼这栋宅邸的院墙上梯子刮擦出来的明显痕迹,神色就更不自在了,摸了半天袖子,才掏出拜帖与礼单,颤巍巍的走向大门。
宅邸的门框空荡荡的。
——被衙役砸坏的那个抬走了,新的今天刚从木匠铺拿来,几个魔修琢磨着怎么往上凑呢。
门户大开,也是宋先生走运:换了平日,他就是在门口敲半天,里面也不会有动静的。
此刻宋先生不敢拿乔,福管事死得莫名其妙,仵作都查不出半点异常,这场他惹出的祸事,只好他自己来吞苦果了。
“敢问几位…这可是陈宅?”
官府找出的文书里,这栋宅子契书上光明正大的写着陈禾的名字,籍贯身份什么的当然是伪造的,但这样反而令陈圳心里犯疑:谁会老老实实的将房屋真正的主人名字写上去呢?
无独有偶,豫州魔修们也这么想。
房契而已,魔尊写他师弟的正好——这挺常见,修士们不是不能胡编乱造,但是很容易忘记自己当初瞎填的是什么,听说青州吞月尊者写的就是他家那条狗的名字。
寻常百姓家门口不会挂着牌匾,想要问主人,走到门口来打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来了。
可是一个凡人能来这里干什么呢?
魔修们看也不看,粗声粗气的说:“你找错了,快走!”
宋先生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僵,还好他早有吃闭门羹的准备——如果这里是某权贵豢养死士的地方,又有天大的秘密,当然不会搭理外人。
“那就是我打听错了,令主人不姓陈?数日前手下的人不晓事,多有得罪,鄙人这是上门赔礼来了,还望海涵。”
说着,宋先生恭恭敬敬的递上拜帖。
魔修们没有一个搭腔,自顾自忙活着。
宋先生年纪大了,这么弯着腰一会儿就吃不消了,心里恼怒不已,却又无可奈何。
恰好这时童小真春风满面的从外面回来,中原没有东海物产丰富灵药广博,但是胜在修士多啊,随便坑…咳,卖点东西,就抵以前一个月的进账。
他瞥见门口的情形,顿时大奇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宋先生以为这几个“看门的”至少也要描述下他来历,没想到修大门的人没好气的反驳:“这凡…老头自顾自的跑来说一堆话,我们怎么知道?”
宋先生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神情。
烦老头?!
这些武夫,简直太无礼了!
童小真是东海来的修士,在这里说不上话,金丹期的修为虽然算不错了,可是一位魔尊的宅邸里,筑基的只配扫地。
尽管眼前这些修士里面,没有比童小真修为高的人,他还是摸摸鼻子走了。
宋先生哪里肯放过这个看起来好说话的“年轻人”,赶紧上前一步:“还请通报一声,就说云州故人,过来赔礼了。”
“云州?”
童小真诧异,也觉得宋先生找错门了:“这里没有你的故人,去街坊邻里打听清楚了再找人罢。”
正好魔修们也把大门稳稳的装上了。
他们就这样当着宋先生的面,“砰”的一声把门关上,差点撞歪宋先生的鼻子。
站在远处的轿夫偷偷发笑。
宋先生恼羞成怒,偏又发作不得。
门忽然呼啦一下重新打开,宋先生精神一振,正要开口——
“不错,这次的门算是结实了。”
拉开门的人满意的说,再次砰的一下将门合上了。
“……”
这天本来就热,宋先生又在轿子里闷了半天,现在气得发抖,血气上涌,整个人晃了晃,差点栽倒。
轿夫见势不妙,赶紧过来扶。
宋先生本来就不想跑这趟差,只是被福管事之死唬住了,迫于无奈这才冒着风险过来,没想到危险没遇到,人倒是差点背过气去。
眼瞅着今天是没戏了,干脆就势晕倒,让轿夫们将自己抬回去得了。
门口乱哄哄的闹着,隔街一辆马车停在那里,从布帘里传出一个暗藏恼怒的声音:“走罢。”
车夫恭敬的应了,扬起马鞭驱赶马匹。
车上坐的人正是陈圳。
福管事的死说不清,陈圳估猜着就是这边动的手,这种背后有权贵的势力他暂时惹不起,但要他拉下面子来赔礼,尤其还是跟陈禾赔礼,这是想都不要想的事。
衙役上门查徭役,这根本算不上什么。
此刻看到“门房”这样羞辱宋先生,陈圳愈发觉得,也不可能被报到这个势力背后的权贵耳里,存心要跟自己过不去的,一定是陈禾。
——必定是那孩子痛恨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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